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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佛光晦暗 雨下无纹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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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杖芒鞋,一方衣囊。

攀登山路时有竹杖帮忙,芒鞋已有些残破,衣囊里也仅包裹着一只铜钵,两件临时换洗的衣物。女尼行走于山间,看她普普通通的容貌,宽大而显旧的僧袍,想是修行多年,佛法高深。

夏初的骄阳,让徒步的女尼头顶渗出一层汗珠,波澜不惊的恬淡面容上也有几分疲倦。她身边有一名健壮的女子跟随,几回要接过她的背囊,或是要她歇一歇脚都被拒绝。健壮的女子不敢违抗,只得一瘸一拐地随着女尼在山间穿行,看起来腿脚似乎有些不便。

镇海城西四十里就是金山,金山上的金山寺远近驰名,是一座堪比青苏城护国寺的大庙,俱是佛门圣地。女尼赶了个大早上山见佛,只行到了半山腰,前来拜佛的人便多了起来。

金山寺享誉多年,香火鼎盛,从可容车马通行的宽阔山道就能看出它的气派。可终是一条山道,有时碰见两辆马车交汇,女尼就不得不侧身立于山道的最边。她身子骨不强,在山道边立足不稳,看着像风摆的浮萍摇摇欲坠,全靠健壮女子扶持才能站稳身形。

行了小半日才至金山寺。女尼露出欣慰的笑容,她在道旁放下背囊,正对寺门,肃立合掌,双足外八站立,垂目观指尖。默念一番之后,右手下垂,双膝徐徐下跪,着地后左手方才与右手一同按于地面,腰肢弯折,额角扣于手掌,礼敬三拜。其姿不仅准确无误,且熟极而流,正是参佛大礼。比起她身旁那位健壮女子只知砰砰地磕头,个人修行正在云泥之别。

寺门处有知客僧见了,虽不识来人,见了这等礼节知道是佛门同道中人。认着眼生不知是何方高人,当下不敢怠慢,忙双手合十着迎了上来:「阿弥陀佛,不知师太从何方来?」

「云在青天水在瓶。贫尼交州栖霞寺妙玉,游历天下修行佛法,此行正为来金山寺朝圣。」女尼回礼,脸上恬淡微笑,心中却突地一跳。倒不是因眼前的阵仗感到紧张,而是妙玉这个法号有些旖旎,也不知道为何安排这个身份。

知客僧接过女尼递来的戒牒,暗暗诧异。交州地处偏远人丁稀少,栖霞寺虽有名头,也算不得名胜之地。可戒牒里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,且看已显发黄的戒牒大有年头,这位师太无论面容,言辞,俱是佛门大家风范,想是清修有道的高人。可女子修佛本就稀少,这位还是剃度修行的出家人不说,居然还做云水僧,这就更加罕见。

「请师太稍候,贫僧这就去禀告寮元。」

「有劳师兄。」

知客僧原本心中颇有轻视之意,女尼不仅谈吐不俗,礼数更是周到,心下略生好感,一摆手令照客僧奉上一壶清茶招待女尼。他不愿在全无油水的云水僧身上多耗精力,便借口去找专一负责云水僧事务的寮元,自行去了。

女尼身旁的健壮女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不由撇了撇嘴角,低下头嘿然冷笑。她瞥了女尼一眼,见她面上依然恬淡如常,不由心生敬意,连自家冷笑也敛去,乖乖顺顺地站在一旁。

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,才有一名中年僧人来到门口左右扫视一番,向女尼道:「敢问可是妙玉师太?」口虽持敬语,神态全无恭敬之处。云水僧的佛法再高深,哪比得寺中高僧尊贵?他手下接待过的云水僧数不胜数,早已烦得透了。

「正是贫尼,见过师兄。」女尼一见寮元僧的装饰就知他的身份,早早起身合十等候。

这寮元虽不耐烦云水僧,但金山寺的体面他不敢轻易损了,只得耐着性子道:「贫僧元渡,师太可是要来小寺里挂单?」

「正有此意,还请师兄行个方便。」女尼合十弓腰,意态甚诚。

所谓云水僧,就是行脚和尚,云游于天下,挂单于各家寺庙,以求遍修佛法,若能得到一些大寺院的高僧认可,更是名望大涨。云水云水,取云在青天水在瓶之意,顺其自然。可惜这等行脚和尚大多一贫如洗,更有些想到大寺里想着混吃混喝的混僧。就算是为了修行,高僧们身份尊贵,哪会搭理你一个如无根浮萍的云水僧?

金山寺是天下名寺,接待过的挂单僧人从来不少。元渡沉吟道:「不是贫僧不肯,只是小寺拮据,地方不够宽敞,日常用度也紧衣缩食,只怕怠慢了师太。」

女尼忙道:「不敢叨扰师兄。贫尼只需一席之地安歇即可,日常寺中若有杂活,贫尼两人愿为苦行修持,绝不敢空口白食。」

「这位是……」元渡看了眼健壮女子问道。

「是贫尼路上收的信徒章惠枝,尚未出家,待日后虽贫尼回了交州栖霞寺,方才与她剃度。」女尼抬头笑了笑道:「她很有把子气力,若有些不便的粗活,请师兄尽管吩咐贫尼二人。」

「哦~那……请师太随贫僧来。」女尼要求极低,还肯干重活,元渡便没了二话,领着二人进了寺中。

元渡领二人去见了大知客,吩咐了些每日早中晚挑水,担柴,清扫三样活儿,才让二人留了下来。自有底下的执事僧领着二人去细细嘱咐每日的工作。虽是外寺僧人,来金山寺挂单,一样要遵守金山寺的规矩。若是哪一样没有做好,该罚的罚。若是做的好了,那是分内之事……

忙了半日天色已晚,到了居所才见一席之地就真是一席之地。两张草席铺在地上,再给了床被褥,便是二人睡眠之所。

健壮女子心头有气,见女尼打开被褥对折,半垫半盖,全无怨言,她便不敢多言,有样学样地张罗起来。

来金山寺之前,就已设想了种种冷遇,然而现状远比想象的还要凄凉些。二人略觉疲倦,想到明日起还有繁多的事务,便早早地躺下安歇。健壮女子听左右无人,悄声道:「师太,明日您做做样子便是,粗重活让属下来做就好。」

妙玉女尼正是柔惜雪,健壮女子则是章大娘。

想要进入金山寺探查虚实,最佳途径就是入寺挂单一途。吴征手下能人不少,但胜任此事的唯有拙性一人。佛门重地,是不是同道中人,几句话便知。譬如云在青天水在瓶这类偈语,不是长久修持的佛徒如何能够张口就来?假冒是无论如何假冒不出的。

但拙性本身武功太高,身材又太过显眼,到金山寺挂单难免惹人猜测,十有八九入不得寺门。——天下佛宗,十一品修为的又有几人?这么高的武功,来了要干什么?金山寺里有玄机已是被摸出了虚实的,哪会容你入寺挂单?

吴征在听了拙性回报之后,第一时间想起能潜入金山寺的就是柔惜雪,也只有柔惜雪,不做第二人想,也没有第二人想。所顾虑之处,柔惜雪武功全失,毫无自保之能。金山寺藏污纳垢,暗香零落贼党大有可能就在其内,柔惜雪生就一副神仙玉骨,桃羞杏让,贼党见了怎能不惦记?何况万一贼人认得她呢?

反复思量多日没有结果,等到了突击营,吴征才下定决心。一来柔惜雪心绪动荡成日胡思乱想,不给她安排些正事,总是忙着顾影自怜。二来她心魔无数,总嫌自己现下百无一用,能亲手覆灭一处窝点,对重建信心大有帮助。三来吴征实在没有别的办法,放任盛国里的贼党继续混下去,吴征不肯,柔惜雪也不会肯!

于是吴征将侦查所得毫不保留全都告知柔惜雪,柔惜雪也一口答应下来。其毫不犹豫,连吴征为她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布置都还未提过。

柔惜雪愿涉险地的结果预料之中,但吴征还是吃了一惊,都不知道这是她的勇气,还是依然处于自暴自弃之中……

更意外的,倪妙筠也没有二话。原本吴征以为这般犯险,倪妙筠恐怕会抵死反对。事后二人独处,倪妙筠才道:「你是不知道师姐的本事有多大!金山寺虽处处危机,但一切都在暗处,不能掀到明面上来,除非这处脏窝彻底不要了。你觉得可能么?」

吴征连连摇头,没理由不要,换了是他,这种地方能用一天是一天,断无自己主动掀桌子的道理。

「那就是了,师姐应付这点场面全无问题。真有问题,贴身的有章大娘,左近有我,有祝家的高手,也断无来不及救援之理。我不担心。」倪妙筠一说起柔惜雪的本事总是钦佩十足,或许难免有所担忧,但她也明白有些事阻挠不住,更不该阻挠。

有些人,就该在江湖的波诡云谲里弄潮,而不该温养于室。柔惜雪显然就是这种人!刀光剑影的江湖随时有遇险的可能,但在这里,她的生命才有光彩。

比起吴征,章大娘显然会看得到更多,也有更多不同的想法。比如除去那些看不见的危机,挂单僧人的杂物之繁重,简直和奴仆无异。难怪在寺门时元渡多有不耐,一听柔惜雪所言便让她挂单,原来是找着个冤大头,且手里随时捏着把柄,若是做得不好,或是有怨言,八成是要被立马赶走。

「无妨。你们不是出家人,不懂这些规矩。贫尼身子骨弱不要紧,但贫尼若是不出全力,叫人看见了不免要怀疑云水僧的身份。明日起确要劳你多出些力,贫尼也会尽力就是。」柔惜雪淡淡道,目光流转间垂下,一黯。

天阴门的香火旺盛比起正处繁华之地的金山寺稍逊,但在佛宗的地位远比金山寺要高。柔惜雪曾是佛门至高无上的人物,如今却要沦落至金山寺挂单打杂,无论是什么目的,其中的落差常人难以想象,也让人感叹世事无常。章大娘见她目光黯然,心中也觉凄凄道:「师太万勿强求,若是让主人知道了,怕要责备属下。」

「怎么?你的主人会因这些怪罪于你么?」章大娘比起从前那些或花容月貌,或品貌庄严的师妹们大为不同。但她性子爽直,诚恳,待自己又足够尊重,柔惜雪也十分喜欢,闻言面上黯然消去,莞尔一笑。

「主人待属下人向来性子温和,怪罪不至于。但临行前主人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属下照料好师太。若是办事不力,主人责备一顿是免不了的。哎,主人待我们实在太好,我们做下人的更不敢有丝毫怠慢……」

「嗯?」柔惜雪饶有兴致。吴征几乎是世间能做到一视同仁的唯一一人,从他的属下亲口说来就更为可信。她问道:「若是办得不妥当,吴先生不责罚的么?」

「常理而论,主人不以刑罚,会记在账上待日后将功补过。若一时没有功劳可立,就去做些善事充抵也可。」章大娘忍俊不禁道:「上一回张百龄夸了海口要拿于右峥,结果失了手。事后做了五十件好事才抵过,可把他忙了足有一整年。」

「吴先生不仅心善,方法也有趣。恩威并施,上下一心……即使如此,你还担心什么?就算这里有些差池,你回头将功补过就是了。多做些善事,还能积德积福。」

章大娘闻言,露出为难之色,支支吾吾道:「师太有所不知,将功补过是常理而论。有些事……嗨,有些事若是出了差池,就是千儿八百年的功劳也抵不回来……」

「还有这样的大过么?真是有趣。以吴先生的秉性,当不致如此吧?」柔惜雪眉头一扬。她也曾执掌一方,听这些轶闻颇觉有趣。

「有的。上一回顾小姐私自去了军营,若有半分差池,小邵就随时准备抹脖子……」

「啊~顾小姐和吴先生青梅竹马,的确不同。吴先生待你们这般好,有些事就算他能谅解,你们也无法原谅自己,对么?」

「是啊……师太有所不知,这一趟临行前主人对属下也特地吩咐过。属下做事,主人还从没有交代那么多,拟定的计划,从没有亲手管得这么细的……依主人的性子来看,若是师太受了委屈,属下也只好抹脖子了……」章大娘一路磕磕巴巴,总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。

「嗯~」柔惜雪心中一软。从前都是她一人扛起天阴门的里里外外,明里暗里,背负了无数,可谓身心俱疲。今日有人帮她里里外外,明里暗里地打算,照料。一面有无自保之能的失落,一面也觉被人珍视的感觉之好前所未有。

不论出于什么原因,吴征待自己的确不错。慰心伤,疗内伤,再到种种布置安排,细细想来又何止是不错?简直是体贴入微。

柔惜雪一时无可应答,章大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令她忆起武功全失的惆怅,忙岔开话题道:「这寺里规矩林立,僧人又趾高气昂。主人有交代过,师太若是接受不得定要直说,省得受他们鸟气。」

「贫尼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?贫尼难过的是,佛光亦难普惠世间,在名山大寺,享誉盛名之地,佛门弟子却是这般戾气势利……」柔惜雪叹息着,双手合十向着大雄宝殿方向低声道:「佛祖座前,依然有宵小之辈横行,贫尼是为佛门感到难过……」

原来她不是因为以天阴门掌门之尊,要沦落于此行打杂之事而心情黯淡。章大娘一时醒悟,心中越加佩服。这座让她们临时容身之所地处偏僻,到了夜间黑灯瞎火,仅有大殿外的一盏油灯黄豆大的亮光,更不会有人到访。二人初入龙潭虎穴,不免心潮澎湃,感触颇多。

章大娘迟疑一阵,大着胆子道:「师太,不是属下多嘴,有时候属下觉得修佛这等事情,不是剃度完,或者在名山大寺就是修佛了。有些贼子……就算佛祖下凡在他面前,他也要干些坏事。属下总觉得,持斋受戒有时是份约束,有时却成了掩饰。贼子持斋受戒,仍是贼子,仍会做贼子干的坏事。属下妄言,师太勿怪。」

「你说的没有错……心中有佛,处处佛光,心中无佛,纵满口仁义道德,一样腹中无恶不作。」不怪柔惜雪道心松动,经历了那么多事,比之从前礼佛甚诚这样的表面功夫上,她的感悟更多:「举头三尺有神明,修佛首要是心怀善念,不作恶,不欺凌弱小。哪里是剃度出家,持斋受戒,或是口中敬佛?你说的很好,贫尼哪会怪罪?贫尼想,佛祖也不会怪罪的。」

「谢师太教诲。」章大娘是个粗人,能忍住不在柔惜雪面前污言秽语已属不易,可说不出这等话来。柔惜雪这一番话的确让她有醍醐灌顶之感。吴征遣她来这一趟,虽是危机重重,可跟在柔惜雪这等人物身边,字里行间都有极大的道理,于她而言,不论武功见识都大有进境。

柔惜雪一席话说完,不知是勾起心中疑惑,还是因口出不敬而心生懊悔,盘膝坐好闭目默念经文。这一夜不再有话,章大娘守在她身边,待她沉沉睡去,也才一同安歇。

入夜的镇海城灯火通明。街灯点点闪闪,像繁星眨着眼睛。

吴征走在街市,双目不着行迹地扫视八方道:「镇海这里真的挺热闹。」

上一回游历时诸女不喜白蛇传的故事,于是镇海城便匆匆而过,今日才算好好走一走。

倪妙筠微不可查地向右一指,两人在路口拐了个弯。杨宜知下狱,就算被做成铁案,于情于理吴征都要来一趟,火虎堂也必然做好了【迎接】的准备。

祝家的高手近日频频在镇海城里现身,这些身怀绝技的陌生人必然引起地头蛇们的注意。吴征的用意,一来威慑这些背后动歪脑筋的宵小,昆仑和祝家视为头等大事,你们小心些。二来也是让火虎堂先紧张几天,厉白薇不是重伤卧床吗?且看看火虎堂缺了厉大总管,还能否一切如常。三来虚实结合,叫人摸不着头脑,总之自己不能随意在镇海城大庭广众之下现身。

祝家的高手们高调地现身,让镇海城的江湖帮派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。几日下来一无所获,不免就有所懈怠。就算厉白薇还是紧绷着神经,手底下办事的弟子想要无时无刻像她一样,就强人所难。再说寻人盯梢,明哨暗桩都少不了。对于此道于右峥是大行家,否则怎能逃过无数次追捕?倪妙筠更是行家中的翘楚,否则于右峥又怎会被她盯得死死的,使尽了千变万化都逃不出去?

这几日镇海城里的帮派固然寻不着根本没在城里出现的吴征,反倒是自家的探哨被摸得一清二楚。倪妙筠熟悉了之后,进出镇海城就像在逛吴府的后院,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这才领着吴征一探镇海城。

「扬州六郡都是鱼米之乡,历来富庶。」倪妙筠悄声道:「火虎堂在城里做了二十年的帮派扛把子,一定赚了不少银子。」

「富得流油,连肚子上都是一层层的肥油。」

「噗嗤,你说他们吃得太饱了?也对,来招惹昆仑天阴吴府,岂不是没灾找灾么?前面那条小巷有暗哨,我们放慢点步子。」

「妙妙真是了若指掌!火虎堂这么点道行,就要与我们死磕过招?」吴征有些纳闷。当地的江湖帮派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力,但是大家可以争,可以闹,甚至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,毕竟江湖上拳头大的声音就大。但闹到有人下了牢,还身背多条命案,这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。你厉白薇就算手脚做得再干净,把血债甩得一干二净,可太也过分了些。昆仑在镇江可没有到要与地头蛇们你死我活的境地。

「我猜内有不得已的因由。会不会和于右峥一样,背后都是被人所迫?」

「有理,所以我们先去看看。」

「啊?要去哪里?」

「庞太守我信不过,镇海城里鱼龙混杂,金山寺又大有可能是贼党窝点,万一这个庞太守与贼党有勾连,我去找他可就要坏事。到大牢见宜知也不能去,动静太大,就是不知道宜知见到的人是谁。今夜旁的地方就算了,我看去火虎堂逛逛就不错。」吴征朝倪妙筠挑了挑眉,似在暗示她从前夜探迭府外宅之事。

女郎果然俏脸一红,美眸一眯警告意味甚浓,道:「莫要莽撞行事。」

「正要与你参详。」吴征一贯从善如流,镇海这里倪妙筠又熟悉的多:「火虎堂紧张了几天,近日定然懈怠,是个好机会。他们堂主不是好久不曾现身了么?里外都是厉白薇说了算,说不定有什么蹊跷。再说了,天阴与昆仑两大高手驾到,若是被火虎堂什么隐藏的高手发现,也算我没白现身一回,至少知道些他们的底细。」

「嗯?」倪妙筠一番沉吟。吴征说得有理,火虎堂当非常清楚吴征的实力,反倒是他们对火虎堂反常的表现全然不知底细。夜探火虎堂这种事虽有些冒失,但要探知对手谜一般的举动背后深意,想不冒险显然做不到。她对自己同样自信满满,遂道:「好,但你要听我的。」

「当然,倪仙子隐匿踪迹之能天下无双,我保证乖乖听话,紧跟在倪仙子臀……背后…」

「呸……去前面换身夜行衣。」人就是奇怪,自从有了鱼水之欢之后,被人说个臀儿,都觉得那两片嫩肉跟着一麻。倪妙筠大是娇嗔,加急脚步闪入一处小院。

换好了装便闭目养神,待夜深人静火灭灯瞎,满城万籁俱寂,二人才一同影子般跃出窗棱,悄然隐入阴影里。今夜的天气不太适合夜行,星月满天,照耀得大地一片惨凄凄的灰白。但对倪妙筠而言不是问题,有光就会有影,她甚至悄然对吴征道:「这种天气更好。因为目力佳,防守的人就会认为不会有人来,即使来了也容易发现,比平日更易懈怠。而且,亮堂的地方越多,阴影也会越浓。」

吴征还是第一次跟着倪妙筠潜行,感觉大开眼界。两人分明手拉着手,有时走着走着,女郎就仿佛在吴征身边消失了。——可是那只纤细软嫩的柔荑分明就在手里握着。两人双修之后,功力均更上一层,吴征对道理诀领悟更深,得的好处当然也更多,自感已接近了瓶颈关口。功力越深,越觉得倪妙筠这一套藏身之术的厉害,非仅苦练,也是天赋,好像女郎对此有一种天生的嗅觉。

火虎堂的总舵就设在镇海城西南,占地宽阔。除了堂主冯昊远一家之外,单身的厉白薇虽在外有产业,但为了处理堂中事务方便,日常也都居于此地。堂口的建筑布局吴征早已看过,但火虎堂经营了二十年,外人难以知晓里头的玄机,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,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。

两人在府邸西面墙根下听了片刻,确信无人才施展壁虎游墙功爬上墙顶。倪妙筠双手带着银丝手套,刀剑不伤,水火难侵。她先伸出手在墙顶摸了一把,回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。吴征慢慢摸至墙顶,定睛看了片刻,才发现墙顶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五彩光芒。原来这里密布钢钉,只露出一点针头,针头上又喂着毒药。若是稍有大意,针头只消刺破点油皮便要身中剧毒。

两人爬在墙边不敢轻举妄动。火虎堂布下这么阴毒的机关,这里就不会没有暗哨。一家门派苦心经营的总舵,守备之严密可不是当年迭轻蝶的外宅可以比拟。倪妙筠双掌扣在墙上,双足踩定缝隙站稳身形,先探出被黑布包裹的半个脑袋,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,几与蒙面黑纱融为一体。

吴征在一旁见她撅起的翘臀圆润丰满,心中大动,暗道下回非把府中家眷集合在一处,一同去夜探个什么地方,保管看得目不暇接。

倪妙筠探查了一阵,伸手在吴征掌心写道:「不易。」

不易的意思,就是不能来去自如,要耐心,要等机会。想要不暴露身形,就要做好隐藏许久的准备。吴征略一思量,还是点了点头。

来镇海并非闲情逸致,而是与时间赛跑。杨宜知在大牢里,五条人命这么大的案子,一旦开堂审理时拿不出证据,案子就要断下来,而且开堂的时日也拖不了多久。柔惜雪在金山寺步步危机,呆得越久危险就越大。且她改容易貌,同样维持不了多久——章大娘为练铁膝功常年跪着走路,这一回站起身来姿势别扭,连武功都借此隐去大半。柔惜雪却是剃度出家人,人皮面具黏在脸上,天生就少了头发遮挡边缘。再怎么巧手隐藏,时日久了不免都要露出破绽。

吴征既然要夜探火虎堂,必不可空手而归,否则接下来的计划一步步都要受影响。

「耐心。」倪妙筠看出吴征内心的急迫,这二字不仅告知他通盘大事不要着急,在火虎堂同样要耐心等待。

吴征回以一笑,但他实在没有想到,耐心等待居然一等就是大半夜,两人还在院墙之外一动不动。这里虽是整座火虎堂总堂的荒僻处,但厉白薇既惹了昆仑派,整座总堂宅院也随之加强了戒备。倪妙筠探头时必然发现了几处暗哨,将这一带盯得死死的。以两人的武功打进去不难,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,至少在今夜的月色下尚办不到。

门派立足不易,火虎堂的武功如何不说,光是建筑就这般讲究,就叫吴征收起轻视之心。他与倪妙筠一同侧耳倾听,墙内有几处传来轻微的呼吸声,但在二人的耳力之下清晰可闻,二人就在等待疲倦懈怠的那一刻。

一等就是小半夜,正当吴征以为要继续熬下去之时,骤然起了阵大风。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,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,远处两道雷光划破了天际,旋即隆隆雷声震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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